封面新闻记者张杰

关于成都的茶馆,我们从文学的描述中,比历史的叙述中能看到更多。比如李劼人的《暴风雨前》和《大波》,有许多场景发生在成都的茶铺里。沙汀在他 的短篇小说《在其香居茶馆里》,描述了成都附近一个小镇的茶馆生活,而这篇小说也是他自己经历的再现。沙汀对茶馆情有独钟,甚至认为在四川没有茶馆就没有生活。在历史学者王笛看来,“在展示历史的细节上,文学有的时候比历史学做得更好。”

年10月,王笛非虚构新作《那间街角的茶铺》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于出版。一如既往,以“微观史”著称的王笛,把焦点放到普通民众,跳出帝王将相、英雄精英的研究模式,又写出一步眼光向下的民众生活史。王笛对成都茶铺的研究,从年代到年前后经过了20多年的探索,出版的《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围观世界(—)》等学术专著,在学术界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王笛主张学术研究不应与大众阅读割裂开来。所以他不光在学术专著中格外重视文字的流畅可读性,还拿出不少精力放在通俗化的文字表达上,与大众读者沟通。《那间街角的茶铺》就是继《消失的古城》之后,王笛把学术研究转化为大众阅读的再一次尝试。

饱满、绵密、丰富的细节以及生动、流畅又节制的叙述,再加上客观、理性、多维的分析,使得这部作品形成了简净、清新又充满激情的文风。王笛说,写此书,“完全就是为了大众阅读,尽量描述生动一些,细致一些,故事化一些。”

以微观史学向和文学描写,再现老成都茶铺万象

王笛主张历史写作要有文学性,多年来践行跨界写作,笔端跨越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和文学等多个领域,所以我们也看到,在王笛的历史题材作品中,会使用不少文学作品,比如李劼人的小说,为“以文证史”做出了一个典范。这一点在《那间街角的茶铺》中体现得也非常明显。在这本书中,王笛将目光对准—年的成都茶铺。他综合运用了官方档案、现代小说以及成都竹枝词等资料,以微观史学的研究取向和深描的文学写作手法,生动展示了成都茶铺的日常生活以及在茶铺这个公共空间中呈现的社会整体面貌。

成都并不是 的将茶馆作为市场的城市,但在王笛看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的茶馆能像成都那样,在普通民众的生活中发挥这么多和这么大的功能。”通过阅读大量史料以及实地调查和个人经验,他发现,在—年的成都,成都人与茶铺、茶馆的关系之密切:买“鲜开水”,听故事,判决纠纷,找工作、会友、闲聊、看戏、听评书,下棋、谈生意等……与欧洲近代早期和美国的咖啡馆、酒店和酒吧间一样,成都茶铺的社会功能远远超出了仅仅作为休闲场所的意义。

在王笛看来,从某种程度上讲,在近代史上,一张茶桌体现着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成都茶铺所扮演的社会、文化角色比西方类似的空间更为复杂。它们不仅是人们休闲、消遣、娱乐的地方,也是工作的场所和地方*治的舞台。当时来到成都的西方旅行者也注意到了茶馆的商业功能,在年代的成都,美国地理学家哈伯德发现,茶馆不仅是公众闲聊的地方,而且“大部分的生意也在、里成交”。

他经常看见“商人急于去茶馆见他们的生意伙伴,在那里小贩用哨、小锣、响板等招徕买主。”茶铺就是成都人的半个家。许多人自己的住房狭小、简陋、阴暗,不是久留之地,那些在晚上耐不住寂寞的人,只好到茶铺找乐子。当社会动乱之时,茶铺也是人们逃避现实苦难的 场所,至少能在那里寻求一点安慰,或暂时忘掉现实生活中的苦痛。

令王笛惊奇的是,喝茶的传统在现代成都也有不少保留。“世纪之交我做茶馆研究时,经常约一些长辈进行采访,他们几乎都要我去茶馆碰面。他们经常不用约定,也能在茶馆见到朋友,茶客们一般都有他们固定去的茶馆。”

王笛

从梓潼桥到青石桥

留有王笛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

王笛年出生在成都,直到年,都住在成都布后街2号的大院里。“门口一左一右两座石狮子,两扇黑漆的大门,高高的门槛,大门外的墙里边,还嵌着石头的拴马桩。那过去是世家大族的几进套院,里面有亭台楼阁,长廊拱门,假山水榭,果树花草,成为四川省文联的机关所在地。”

跟王笛其他学术著作不同,王笛在《那间街角的茶铺》中,表达了自己作为成都人,对茶馆强烈的个人回忆和少年经验验。他甚至还为这本书亲绘19幅插图,“从少年时代就开始学画,但 没有能完成当艺术家的梦。通过绘制这些插图,也算是重温了少年的梦想。这本书不仅仅是用文字,而且还通过绘画的形式来表达我对茶铺的感受和理解。这样,这本书是我把历史、文学和艺术结合起来的一个 成果。”

在王笛的回忆中,“布后街是典型的成都小巷,出去就是梓潼桥、福兴街,如果继续前行,就是锦江剧场、商业场、总府街等热闹地段了。其实我在五十多年前就已经搬离了那里,但是童年的记忆还是那么新鲜。……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染上了我们今天所说的那种城市的烟火气。一个城市留给一个人的印象,经常就是这种在日常生活中每天都会重复的东西,那种经历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融化在了自己的血液里。梓潼桥就有一间茶铺。那里总是座无虚席,烟雾缭绕,人声鼎沸,扶手已经磨得像*铜般发亮光滑的竹椅,三件套的盖碗茶,火眼上烧着十几个生铁茶壶,外加一个大水瓮的老虎灶……那就是我一生中不断在我的脑海里出现,反复进入到我的梦中的那间街角的茶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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